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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4-12-03 12:41

  中新社北京5月7日电 题:邓丽君诞辰70年,全球华人不断纪念是在纪念什么?

  ——专访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、中国现代文学馆特邀研究员白惠元

  中新社记者 杨程晨

  5月8日是邓丽君逝世28周年的日子,来自全球的邓丽君歌迷陆续前往她的长眠地——位于台湾新北市金宝山筠园悼念。

  近30年来,包括两岸及港澳中国人在内的全球华人每年定时纪念邓丽君,这位传奇歌者好似从未走远。今年也是邓丽君诞辰70周年,一些过去不常见的影像被发掘并发布在社交平台,展现着熟悉面孔下的另一面,关于她的记忆愈发清晰。邓丽君承载着跨越流行时代的哪些文化符号?人们不断地纪念,是在纪念什么?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、中国现代文学馆特邀研究员白惠元近日就此接受中新社“东西问”专访。

 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:

  中新社记者:除了是华语流行文化史上的重要指标人物,邓丽君对于包括两岸及港澳中国人在内的全球华人来说,意味着什么?

  白惠元:邓丽君最重要的就是让全球华人都听见了中国。在全球化时代,中华文化已超越了国界。邓丽君现象有助于我们寻找中华文化内部的一种通约性,实现跨地域的共情。

  我认为,邓丽君是港台华语流行音乐史上重要的指标性人物之一。但邓丽君又很特别,因为她主要是翻唱歌手,很多歌都是经过她的演绎才成为广为流传的代表性作品。

  邓丽君的演唱能让全球华人听见,基于四个特性。首先是古典性,邓丽君学过黄梅调,1982年推出过一张根据中国古典诗词谱曲的专辑《淡淡幽情》,我们熟悉的《独上西楼》就来自其中,她很早就尝试把中国古典文化进行当代转化。其次是民间性,她翻唱过《凤阳花鼓》《晚风花香》《望春风》等中国民歌,通过歌声展现中国不同地域的人文地理风貌。第三是都市性,她还有部分作品是翻唱反映20世纪30、40年代上海的时代曲,如《天涯歌女》《四季歌》,她的演唱方式和周璇等大上海女歌星之间有一种互文、传承的关系。第四是亚洲性,听众比较熟悉的《甜蜜蜜》原是印尼民歌,像《再见我的爱人》《我只在乎你》等则源于日本流行音乐。

  此外,最重要的就是中国性。邓丽君在眷村长大,父亲是河北人、母亲是山东人,她也一直强调自己对于祖国、对于民族的认同。

  中新社记者:在20世纪的70、80年代,邓丽君的音乐是如何辐射香港《新百胜线上平台》及东南亚社会的?

  白惠元:邓丽君首先是在台湾成长,她的音乐流传到香港,后来她又去了日本,这本身就呈现出一种全球化时代的流动性。在中华文化内部,邓丽君的表演能唤起跨地域听众的集体记忆,就像她歌中反复演唱的“月亮”一样,具有情感的丰富性和强大的召唤力。当然,在不同地域流传时,邓丽君对人们的意味也有些许不同,凝聚着人们不同的想象。

  对于大陆来说,邓丽君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标记。她柔软的声音,进入到那一代年轻人的“情感结构”之中。香港电影《甜蜜蜜》《千言万语》以邓丽君歌曲为名字,勾连时代变迁,召唤着香港民众关于民族和国家的身份认同,以及对于中华文化的认同。在台湾,比较典型的是著名导演李行拍摄的电影《小城故事》和《原乡人》,都是请邓丽君演唱主题曲,所强调的也都是中华文化传统。不止如此,邓丽君在日本发展,她的歌曲在后来的日本电影中也留下了时代记忆,比如岩井俊二《燕尾蝶》、是枝裕和《比海更深》等。可以看出,邓丽君不只是属于中国,也属于全亚洲。

  中新社记者:在20世纪70、80、90年代,为什么大陆会那么风靡邓丽君的歌曲?她对于那个年代的大陆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?

  白惠元:那个年代,很多人说邓丽君的演唱是“靡靡之音”,这和她的演唱方式有关。她是一种气声唱法,把说话的声音带到了演唱里,把日常生活带到了音乐中。不同于传统意义上歌唱的宏大叙事和严肃表达,她尤其热爱歌唱爱情,这与20世纪80年代初的新启蒙话语形成了呼应,也起到了思想解放的效果。在时代语境中,这种现象不是孤立的,文学界则表现为刘心武《爱情的位置》、张洁《爱,是不能忘记的》、张弦《被爱情遗忘的角落》等小说。到了20世纪90年代,这种唱法出现了很多模仿者,比如大陆的杨钰莹等。1995年,王菲出了一张翻唱专辑去致敬偶像邓丽君,就叫《菲靡靡之音》。

  不能回避的是,邓丽君在大陆开始流行时,很多年轻人是“偷听”到她的音乐。从海峡对岸飘来“靡靡之音”,某种程度上预告了20世纪80年代末、90年代初,两岸从对峙走向交流,构成了一种跨越政治界限的共同情感记忆。这些歌曲成了那一代人在那一时期的私人回忆,在这个意义上,邓丽君和许多人的人生烙印紧密结合。

  她的歌曲内容是无关现实政治的,恰恰是这种风格,能在当下语境推进两岸文化交流实现“软着陆”,起到春风化雨的美学效果。两岸青年之间共同文化记忆的塑造,是很多文化机构、媒体在一直尝试的事。最近湖南卫视的节目《声生不息·宝岛季》也通过台湾综艺节目常出现的街访环节,寻找着两岸青年的共同音乐记忆。而故事的另一面是,“邓丽君唱法”的后继者们开始尝试“柔软”地唱出共同体想象,从李谷一《乡恋》、苏小明《军港之夜》,到杨钰莹《十送红军》、王菲《我和我的祖国》,这种声音形象拓展了我们对“主旋律”的理解空间。

  总之,邓丽君是一个开始,但肯定不是终结。

  中新社记者:实际上,邓丽君这一批明星当红的岁月,现在的许多年轻人都还没有出生。但却并不妨碍今天的“00后”们怀旧。这是为什么?

  白惠元:从歌声角度看,邓丽君的声音给“00后”带来了一种“治愈系”的美好感觉,她温润、舒缓、松弛、轻柔的歌声,有效疗愈了现代生活的速度焦虑。无论何时何地,只要邓丽君的歌声响起,它都会触发一种强烈的、具身的情动效果,将网络碎片迅速整合为一种共情力。

  歌声之外,邓丽君幽默机智的现场对答也在当下短视频平台获得了较高热度。在这些近乎脱口秀的语言场景中,邓丽君展现了现代女性的自信、爽朗、亲和、独立。比如,在著名的“邓丽君说山东话”短视频中,她流畅的山东方言就赢得了“00后”的弹幕狂欢。我想,在这“对答如流”的背后,正是邓丽君真实流淌的故土情结与身份认同。

  在“00后”对邓丽君的评价中,最常出现的词是“优雅”。这是近年我比较关注的一个现象:“00后”越来越喜欢从中国古典文化内部发掘一种“原生的优雅”,包括关于故宫的、中国文物的“出圈”纪录片,也包括舞蹈《只此青绿》等。青年人在这里找到了一种认同,他们成长于“中国崛起”的年代,从带有中国古典气质的“优雅”中可以感受到中国的文化自信。

  在这样一个维度上,他们再次发现了邓丽君的“优雅”,这是当下追求流行的年轻世代和邓丽君产生的微妙碰撞。(完)

  受访者简介:

  白惠元,文化研究学者,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、中国现代文学馆特邀研究员,北京大学文学博士。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、电影与大众文化。著有《英雄变格:孙悟空与现代中国的自我超越》,曾获第五届“啄木鸟杯”中国文艺评论年度优秀作品奖。在《文艺研究》《文艺理论与批评》《电影艺术》等期刊发表论文三十余篇,部分论文被《新华文摘》《人大复印资料》全文转载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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